聯合國新任秘書長：難民有受保護的權利
去年(2015) 12 月 02 日，時任聯合國難民署高級專員(就在近日被選為新任聯合國秘書長)的 António Guterres 在 TEDGlobal>Geneva 發表一段談話。在那之前不久，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發生爆炸案，隔日在法國巴黎發生首次大規模傷亡的恐攻。在媒體大力報導下，整個歐洲、世界又再度陷入恐慌。
這場談話，由活動主持人 Bruno Giussani 主問， António Guterres 回答。在其中，我們可以見到當時的他是如何看待難民遷移至鄰近各國、非洲、歐洲所形成的議題、各國政府的優秀/疏失之處，以及普羅大眾如何面對這些問題。
2015年期間，將近有 100 萬難民和移民從不同國家湧入歐洲，為何難民潮近六個月急速增加？
基本上，這麼大的升幅主要是由敘利亞的難民所引發的。移入歐洲的非、亞移民數一直以來都在增長，但成長得很慢。突然間，今年年初的幾個月，移民數量突然增加。 為什麼？我認為有三個原因， 兩個長期因素及一個觸發點。
長期因素與敘利亞人有關。第一，看不到回家的希望。因為政治上沒有解決方法， 像看不見隧道的盡頭一樣。 第二，敘利亞難民在鄰近國家的生存條件持續惡化。 我們剛和世界銀行(World Bank)共同做了研究： 87 % 住在約旦的敘利亞人和 97 % 住坐在黎巴嫩的敘利亞人，生活於全國的貧困線之下，只有一半的兒童能上學。這表示人民生活十分艱辛，難民們離鄉背井遠離戰爭，但他們並沒有因此過得比較安逸，磨難仍然存在，在他國的環境條件並不利於他們長久(至少一年)棲身。
再來就是觸發點：突然之間，國際援助減少了。由於資源匱乏，世界糧食計劃署被迫減少 30 % 對敘利亞難民的食物供給。 由於絕大多數難民不被允許在異國工作，他們完全依賴國際支援。這個觸發點很容易讓人感到：「世界正在遺棄我們」。我認為這就是觸發點。風湧而至， 人們開始大批遷移。 說真的，如果我也面臨相同的狀況，並且有足夠的勇氣，我也會那樣做的。
敘利亞的戰爭已經五年了。上百萬的難民居住在敘利亞周邊的難民營、村莊及城鎮，您自己也曾提醒過會有這種狀況，但是歐洲看起來似乎毫無準備。
毫無準備是因為意見分歧，當你意見分歧又不想面對現實時，你就會選擇遲一點再決定， 因為你自忖沒有能力接納那麼多難民。
證據是，即使當移民潮發生後，歐洲各國仍然意見分歧， 也未能提出適當的機制來管理局面，你剛剛提到有 100 萬難民，看起來很多，但歐盟總人口數是 5.5 億，即每2000個歐洲人對應 1 個難民。 在黎巴嫩，這樣的比例是 3 : 1。 而黎巴嫩呢？很艱辛，當然，但是他們做到了。 所以問題是：這些本來可以控制 ── 暫時先不提最重要而且 一直被強調的根本原因，也先不要管問題的成因， 就只看現象本身 ── 歐洲是否能團結一致，在入境處創造充足的接納能力？ 但要做到如此，各國的入境處需要被大量的支援，對入境難民進行安檢，並配合其他機制，根據每個國家的能力分配這些湧入歐洲的難民。
我的意思是，如果你去看一下歐盟委員會批准的重新安置計劃， 總是太少、太遲，甚至由市議會批准的也是太少、太遲。
我的國家(葡萄牙)原本應該接收四千人，四千人對葡萄牙來說不算什麼。如果處理得當，難民都可以得到妥善安置。但實際情況是：入境處壓力很大，隨著時間拖移後難民毫無秩序地穿過巴爾幹，來到德國、瑞典及奧地利，只有這三個國家接收難民。其它歐洲國家則是冷眼旁觀。
您說 5.5 億比 100 萬不算多，但現實上，歐洲可容納多少人？
這個問題沒有答案，因為難民有權被受保護，國際法中也有這樣的規定。 所以，你不能說： 「我只收一萬人，不要再來了」。就讓我提醒大家一件事：土耳其在危機開始前，記得有位部長說「土耳其最多只能接納10萬人。」 但現在，大約共有230萬難民居住在土耳其。
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討論歐洲能接納多少難民，應該討論的是：「我們要如何組織自己來履行自己的國際責任？」 歐洲還不能做到這一點， 因為基本上，歐洲是分裂的， 並沒有團結起來共同解決歐洲問題。 不僅是在難民問題上， 在其他領域也是。 說實話，現在這個時刻， 我們需要更多歐洲國家參與，而非更少。 但因為大家越來越不相信歐盟機構， 所以當要說服人們，我們需要更多歐盟國家來解決問題的時候，情勢就愈來愈困難。
難民數量似乎會引響政策轉移， 特別是國家內政。比如這個周末， 我們又再次看到法國頒布的政策， 也看到其他國家有這種狀況......
在歐洲一個沒有移民的小村莊里，人們在家裡能明白什麼？在幾個月前的每一天， 打開電視新聞播的， 就是大量人群湧入，不受控制，從這個邊境到那個邊境，電視畫面裡就是成千上百的人湧入歐洲，就好像沒人在乎這件事，沒人要管理。
所以，他們會有一種想法就是「他們要來我的村莊了。」、「要被侵略了， 而我們的生活將會改變。」問題在於，如果一切都能被妥善管理， 如果難民被適當地接收、歡迎，在入境處接受安檢、安置，然後坐飛機送往其他歐洲國家，這樣就不會讓人們害怕了。但不幸的是，有很多人都很害怕，就是因為歐洲沒適當地處理問題。
但，德國有一些300人居住的村莊， 卻有1000個難民。 您對此是怎麼看的？
在黎巴嫩，有許多這樣的村莊，敘利亞人比黎巴嫩人還要多。黎巴嫩也適應了這種情形。 我並不是要求歐洲各國都比照辦理，讓所有歐洲的村莊 都接收比當地居民更多的難民。 我是希望歐洲把工作做好， 能夠有規劃地接收難民， 就像過去世界上其他國家被強迫做的那樣。有適當的管理措施，像我前面提的那樣，是沒問題的。
相較於歐洲，有沒有哪些國家是做出正確的事呢？
全世界有86%的難民居住在發展中國家。如果你注意看一些國家，像是衣索比亞-- 他們已經接收了超過60萬名的難民。 所有衣索比亞的邊境都是開放的，他們有一項名為「人民互助 」的政策，精神就是每一位難民都應該被接納。另外還有南蘇丹、 蘇丹、索馬里亞。 他們接收來自所有鄰近國家的難民。 總體來說，非洲國家非常歡迎難民的到來；在中東和亞洲， 我們也看到了敞開國門的趨勢。
即使在今天，發展中國家的趨勢是為難民敞開國門。但在已開發國家，這些問題卻變得越來越複雜，特別是當社會輿論將「庇護難民」和「國家安全」混為一談的時候 ── 在我看來是個錯誤的闡述。
現在各國對於世界糧食總署的資源挹注有增加的情況嗎？有辦法解決難民接收國的問題嗎？
我們得到了更多的支援，總體而言正接近去年的水平。 但這些顯然無法解決難民的需求， 也無法解決那些支持難民的國家的需求。
舉個例子，黎巴嫩和約旦都是中等收入國家。由於它們是中等收入國家，所以無法從世界銀行獲得優惠貸款或補助。 現在這看起來很沒有道理，因為他們在為全球公共利益做貢獻！接納了數百萬難民！說實話，他們是區域中穩定的梁柱， 他們為此面對了諸多困難，我們集體安全的第一道防線。 如果這些國家不是發展合作政策優先考量的對象，就真的沒道理。 但這些國家，不僅難民生活在非常戲劇性的情境中， 當地居民本身也十分艱辛， 因為工資下滑、 失業率上升、 物價和租金上漲。 當然，如果你看一下 這些國家現今的經濟指標， 很清楚地，特別是他們貧困團體的那一群人， 因為他們面臨的危機， 使得他們的生活越來越艱難。(延伸閱讀：來自敘利亞和約旦的信)
誰應該提供支援呢？ 各國政府、國際組織、還是歐盟？
我們需要各方的共同努力。 很明顯，雙邊合作是必要的， 多邊合作也是必要的，國際金融機構也應該有更靈活的政策，來支持這些國家進行更多更大的工程。我們需要結合所有方法，並且了解今日，在這個已經延宕的情況下，把「人道主義援助」與「經濟發展援助」區分開來的做法是不合理的。 因為你談的是學校裡的孩子， 你談的是健康問題， 你談的是過度擁擠的基礎設施。 這些問題都需要，從長遠的發展角度來看待，僅僅從緊急人道主義援助的角度出發是不夠的。
我想請您對今早報紙上 這則新聞發表一下意見。 這是一段由處於領先地位的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 Donald ‧ Trump 發表的聲明：「我呼籲全面禁止穆斯林進入美國，直到我們的議員搞清楚 到底怎麼回事。」
Donald ‧ Trump並不是特例。 我們已經看到世界上有政治責任的一些人也曾有過類似的言論：「不應該接收穆斯林難民。」 這是由於他們認為，這樣的說法或做法是在保護他們的國家安全。但如果你在美國或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發表這樣的言論 ── 我們拒絕接收穆斯林難民 ── 你所說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被恐怖組織拿來當宣傳。 因為你所說的一切，都會被 在你們國家的穆斯林聽到，你所說的話就是在告訴他們， 「是的，我們就是反對你們。」
在一個多種族、多宗教、多文化的社會裡，這種言論，真的，是在為恐怖組織的宣傳，幫他們創造更為有利的環境，讓他們可以在發表這種言論的國家裡，更容易地招募到當地人來進行恐怖攻擊。
很多人對恐怖攻擊的第一反應就是：關閉所有邊境。他們沒有意識到歐洲恐怖主義問題大多是在歐洲內部產生的。 在敘利亞和伊拉克，有成千上萬的戰士來自歐洲，僅靠拒絕敘利亞人入境並不能解決問題。
是過去的問題造成的結果？
並不是難民潮引發了恐怖主義。本質上，現今歐洲的恐怖主義是在內部滋生的， 這和我們當下所面對的 國際局勢脫不了關係。 而我們需要的就是，藉由歡迎世界上的那部分人，並讓他們盡快融入我們，來向這些團體(恐怖組織)證明他們錯了。
我認為在很大程度上， 我們正在為歐洲之前失敗的種族融合政策付出代價。在上世紀60、70、80年代，曾有過多次大規模的移民潮，當時的政策讓許多今日的移民的第二代， 感覺被邊緣化。他們沒有工作， 沒有適當的教育， 生活在缺乏基礎公共設施的社區裡。 而第二代移民的這種不安， 有時甚至是憤怒，主要是由失敗的種族融合政策所造成的， 原因是，政府本應該投入更多力量，為人們創造一個和平相處互相尊敬的環境， 但卻沒有做到。
未來所有的社會都會是多種族、多文化、多宗教共存的。 想要避免這種趨勢， 在我看來，是不可能的。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， 但我也認知到要把這個工作做好， 我們要在自身的社會裡， 投入更多的努力在社會凝聚力上。
António Guterres 即將接任聯合國秘書長的職位，期待他能在更高的位置，逐步實踐他這場談話中提到的理念。
本文文字是由 TED OTP 譯者 Yi-Fan Yu 所譯。 完整內容請點選影片連結。